俄罗斯的寡头是苏联解体后动乱时代的产物，这些人有本事抓着时代的空挡，运用权术，借着私有化把偌大国有的资产纳入囊中，摇身一变成为了国际资本家，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寡头新贵们常露面于华尔街的一些公共场合。美国财界非常务实，一点也不歧视这些人，早年美国的富豪非法军火买卖，贩卖假酒，炒地皮，及从事各种暴利行业，累积资本到一定程度后做些慈善事业，附庸风雅的购买些艺术品，冠名博物馆，出入上流社会，现在引领风骚的蓝筹企业如埃克森美孚和银行如摩根大通等，都可溯源与早期的流氓资本家（robber baron）。我那时在纽约的路透社采写新兴市场，曾经专访过别列佐夫斯基。

别列佐夫斯基当时约50岁，谢顶，个子不高，精力极为充沛，似乎五官四肢都没有一刻停的下来的。他说他是学数学的，语言能力不佳。的确，他的英文没有文法，而且讲得飞快，前后矛盾。我不时请他重述他已经讲过的话，结果第二次讲的和第一次讲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我想他的大脑思维速度远远超过他讲话的速度，所以5秒前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转到下一个话题，请他在解释时，他又转入第三个话题，好像是在迷魂阵中，转来转去。我回到编辑部，听了几次访谈录音，担心引用他的原话时断章取义，但我不觉得他是故意在忽悠我，因为他回答问题的确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根本不管靠不靠谱。我问他是否支持叶利钦竞选连任，他说叶利钦的问题很多，酗酒是一个大问题，但是寡头在他的身上押了不少赌注，不能放他走；他同时说他更愿意扶植一些地方势力与其抗衡。一年后他和其他几个寡头还是支持了叶利钦。他也谈了些俄罗斯的经济，内容我不记得了。

我的感觉是别烈佐夫斯基只想要知名度，而对出什么样的名并不在乎。也许他的性格使然，即使给他写好讲稿，他不一定会照着念。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还不坏，胆大狡黠，滑不溜丢，总比那些经过过度包装、一举一动都要看看身边公关顾问的眼神的傀儡要好得多。

别列佐夫斯基和其他几个活跃在美欧资本市场的寡头都是犹太裔，做为主流通讯社，我们不能拿他的族裔说事。然而当时不少人认为这些犹太人有阴谋，里应外合，造成国际资本瓜分俄罗斯。普京当总统后，别列佐夫斯基申请英国的政治庇护，长居伦敦，生活优裕，去年打离婚官司，还出现在新闻媒体。

叶利钦靠着寡头的支持连任后，经济危于累卵，两年后就出现赖账的金融危机，1999年让位给普京，普京铁腕整治寡头，大快民心，巩固了他的地位。霍多尔科夫斯基在苏联解体之初搞私人银行，尤其与境外资本关系密切，有融资渠道，他以约两亿美元的代价收购了的由西伯利亚油田和伏尔加炼油厂， 随即在纽约、伦敦、 法兰克福等证券交易所上市，身价达150亿美元，是俄罗斯首富。但是他羽翼未丰就开始与普京作对，支持反对党等一系列活动，终于在2003年被捕下狱，定罪为逃税和诈骗。大家心里有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霍被关在在赤塔的监狱里，享有相当的自由度，还经常用书面方式答记者问，继续给自己打造国际品牌。去年三月起，也就是他2005年被判到八年刑期过半，可能假释之前，普京再度以贪污洗钱罪起诉他，长达20多个月的审讯后，霍和他的合伙人列别迪夫被判14年，除了已服的8年外还要服六年，要到2017年才刑满。这个寡头不与普京妥协，把人生美好的时段断送在牢里，算是一条硬汉，普京在2012年总统大选前不放他出来，也许对他的影响力还有一定的恐惧。

西方媒体报道霍的审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与普京作对的人一定是人格高贵的，所以判决有罪一定是政治阴谋。美国、德国、意大利、法国、欧盟的一些领导人纷纷发话谴责俄罗斯政府。俄罗斯的法庭真是如他们所说的那么黑暗，一无是处吗？有多少人真正看了起诉和被告两方提出的证据？为什么大多数俄罗斯人认为霍罪有应得？我没有答案，但是读到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指责俄罗斯的司法是“选择性的控诉”时，我想问：西方媒体是否也是“选择性的取证”来下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