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统普京逾一周没有露面，俄罗斯国内外猜测沸腾，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发生政变；有的说他整容失败，暂时见不得人；更八卦的是传说他飞到瑞士陪伴女友分娩，抱娃娃去了；一时之间，他的神秘消失受到的关注度，比他出现在全球媒体镜头前更有过之。

　　克里姆林宫取消了一个普京原定三月十一日哈萨克斯坦国事访问，哈国官员告诉路透社记者，普京病了，然而总统府发言人否定了生病一说，只是延后访哈行程而已。这时境外媒体才注意到普京在三月五日会见来访的意大利总理后，就没有公开露面。三月十三日，官方媒体播放了一段普京在办公室接见最高法院院长，外界依然怀疑图片真伪，甚至引发「后普京时代」的种种猜测。十六日，精神奕奕的普京在圣彼得堡会晤来访的吉尔吉斯总统，公开与媒体见面，幽默地说：要是没有谣言，日子就太无聊了。

　　普京一向很重视媒体的功能，亲自出面争取二零一四年索契冬奥会的主办权，他在塑造国际形象上毫不吝啬，自从零六年僱用凯旋(Ketchum)公关公司以来，付出了二千六百万美元顾问费。普京选择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是行动敏捷、敢于从事高难度冒险户外活动的强人，即使感冒了，可能也要隐瞒，恐损形象。就在此时，却传出俄国政府终止凯旋顾问服务，是普京与西方分道扬镳的另一表现。

　　凯旋负责人称，公司工作重点在经济发展和吸引外资，以及协助俄罗斯政府和西方媒体打交道。该公司成功地把普京登上《时代》杂志封面，成为二零零七年年度人物。一三年九月策划普京署名的一篇叙利亚问题该用和平方式解决的文章，发表在《纽约时报》评论版，普京把自己定位为「和事佬」，指出美国不能一意孤行，罔顾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态度，得到美国反战派舆论支持，而好战派则恨之入骨，收到了传播的效果。

　　凯旋的服务范围包括找专家撰写称讚俄罗斯的评论。在网络媒体发达的时代，想要发表一篇所谓「独立」言论的文章，几乎没有门槛的限制，据Politico调查记者报道，一位英国教授在凯旋支持下写的《俄罗斯是欧亚大陆最有活力的地方》刊登在CNBC网站，就是一例。

　　出身于情报系统的普京相当了解媒体的运作规则，如果能夺人眼球，他肯尝试可能引起争议的方式。在公关的安排下，二零一一年美国《户外生活》杂志记者向他提了一个无比肉麻的问题：「你是政坛上最『酷』的人物吗？」他的照片裸露上身，按照文明尺度，显然不适合国家元首，可是的确让世人津津乐道，成了俄罗斯二十一世纪的软实力，直到他去年出兵佔领克里米亚，弃软就硬。

　　软实力这个概念是美国学者约瑟夫．奈提出，强调一个国家的文化、价值观、意识形态及民意等的影响力，不亚于军事和经济的硬实力，在大国博弈中有重要地位，也是美国在冷战中致胜的因素。普京一脚踢走了美国公关公司，表现他的自信，不再需要外来的化妆师包装，自己可以操纵议题设置。在他眼里，西方的软实力，经过金融危机的打击，已经大不如前。既然和西方世界在克里米亚和东乌克兰问题上分歧，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周旋于软实力游戏。

　　俄罗斯佔领克里米亚之后，普京表现出更加权威主义的领导风格，几乎不再听取别人的意见。突如其来战役的成功会给统帅带来一种超强的自信，沉醉在自己天纵之才来创造历史的幻觉，别人怎麽看他，毫不重要。波兰前外交部长Radek Sikorski举出欧洲史上两个先例；拿破崙在一八零五年奥斯特力茨战役一举打败了神圣罗马帝国与俄罗斯的联军，拿下维也纳，改变了欧洲大陆的格局，此后法国的对外政策成了他个人的博弈。希特勒轻而易举的打败法国，佔领巴黎，势不可挡，他身边的将领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和他不同的看法，任其一意孤行。普京的铁腕作风与拿破崙及希特勒一脉相承，完全不在乎国际舆论。说白了，他的态度就是：我是流氓，我怕谁？

　　国际事务观察家对某些国家领导人的不露面，无论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二零一二年九月消失十天，或是朝鲜领导人金正恩随机性的隐遁，照例强调权威主义国家制度的缺陷，权力集中在一人手中，个人决定国家命运。普京是俄罗斯民选出来的总统，他大权在握，完全有法律依据。苏联解体后，在美国和西方主导下制定的一九九三年宪法赋予总统极大的权力，以防止残馀共产党势力复辟。当时只想到叶利钦当总统，容易摆弄，没有预料到后来出了个普京。只要这个总统集权的制度不变，没有制衡的机制，以后还会出现新普京。

　　比起拿破崙的法国和希特勒的德国，普京的俄罗斯幅员辽阔，种族複杂。二月底，祸起萧牆，反对普京的自由派领袖涅姆佐夫被刺，整个事件还在调查中，一般比较靠谱的推断是涅姆佐夫的力量微弱，对普京构不成威胁，发生在克里姆林宫台阶下的枪杀案，最可能还是和近二十年来不断发生的种族分裂势力有关，普京一九九九年上台后，果断处理车臣製造的恐怖事件，国内稳定，奠定了他执政的基础。目前普京亟待解决的是国内潜在的乱源。

　原载亚洲周刊2015年3月29日 第29卷 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