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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於一九四九年以對抗蘇聯共產主義為旨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在七十週年之際,首次點名中國為未來的安全挑戰。
 
這二十九個成員國的峰會十二月三日至四日在倫敦郊外舉行,花絮報導多於嚴肅議題,尤其是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在酒會上和法國總統、英國首相等把杯閒談時調侃了美國總統川普講話囉嗦,錄音被上傳網絡,搶盡鋒頭,引起川普大發脾氣,指責特魯多是兩面人,憤然提前離會。這之前,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接受《經濟學人》的專訪時說:“我們必須看清戰略目標,在美國從境外撤軍背景下,歐洲該如何自衛,如果不正視這些問題,北約形同“腦死”。這個“腦死”一詞就在峰會還沒有召開前定了調。
 
美國長期不滿意其他北約成員國搭便車,吝於分攤開支,至今四分之三的費用還由美國承擔。北約的內訌給峰會投下陰影,中國成為靶子,把箭頭指向外部,造成了一股凝聚力,但不宜誇大。會後的聯合聲明只有一次提到中國,而且語氣緩和: “中國與日俱增的影響力及國家政策,帶來機遇與挑戰,我們作為同盟,必須要有統一的回應。“
 
北約秘書長挪威人史托騰伯格在接受美國 CNBC電視臺訪問時說,中國經濟和軍事的力量日益壯大,有目共睹,中國在向歐洲接近,歐洲必須有所準備;這個警惕是防衛性的,北約不會派軍隊到南海。他提到中國軍事預算高居世界第二,僅次於美國,但沒有引用數字;美國二零二零年軍事預算7180 億美元,中國1780億美元,落差還是相當懸殊。
 
北約刮起警惕中國之風,主要因為一帶一路已延伸到東歐及中歐,推動中國於中東歐全面合作的16+1峰會今年春在克洛西亞召開,聲勢浩大,會後希臘加入行列,將成為17+1。中資投資西班牙、義大利及希臘港口設施,尤其是中國遠洋在收購了希臘 Priaeus 港三分之二的股權後,掌控了全歐洲百分之十的港口容量。中國並計劃投資並參與建設從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到愛沙尼亞首都塔林的海底隧道,這些項目被視為中國不懷好意的“特洛伊木馬”。 歐盟委員會在今年三月提出中國已成為歐洲“系統性對手”(systemic rival),警惕北約的物流機動性可能遭受威脅,超出了經濟考慮,進入國家和地區安全的領域。一些歐洲國家已開始注意供應鏈中涉及軍事技術部分,加強出口管制。顧慮到通訊及情報網絡的安全性,在多大程度上開放給中資公司如華為、中興等參與5G網絡建設,各國尚無統一政策。
 
北約七十週年慶的背景是中美貿易戰,華為 5G炒得沸沸揚揚。有分析家認為,北約瞄上中國是為了迎合特朗普,順著他的口氣說話,表示和他站在一條線上,或許能讓這個組織再多拖幾年。美國駐北約大使赫欽遜直接把中美貿易交鋒和中國對北約的挑戰聯繫起來。她譴責中國不遵守世貿組織平等貿易、開放市場的規則,以及侵犯他國的知識產權,從而取得高速經濟發展,特朗普強硬的貿易談判壓下中國向外擴張的勢頭,是最佳釜底抽薪之策。
 
史托騰伯格秘書掛在嘴上的口頭禪是,北約成員國的經濟總量佔全世界一半,保護傘覆蓋了十億人。馬克龍所指的“腦死“的確觸及北約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一九八九年柏林圍牆倒塌時,有人預測北約20年內解體。特朗普直截了當地說:北約該報廢了。蘇聯解體後,北約一直在尋找自身定位,九一一恐怖襲擊紐約,給北約帶來了“反恐”的新使命。然而,北約只是聯盟,而非政治主體,各主權國家有自己行動的自由。恐怖主義是一種戰爭手段,難以看成軍事目標,況且目前二十九個成員國還沒有一個共同能接受的定義。北約長期支持庫爾德民族來打擊基地組織及伊斯蘭共和國勢力,土耳其反過來指庫爾德從事恐怖活動,出兵敘利亞,並向俄羅斯購買軍火,北約除了“曉之以理”外,沒有別的辦法。
 
法國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不甘以美國馬首是瞻,退出北約部分軍事同盟,關閉法國境內的美軍基地,北約總部由巴黎遷至布魯塞爾,直到二零零九年才全面回到北約的軍事框架。馬克龍看來有野心在歐洲起領導作用,填充美國若撒手不管後的空白。他建議歐洲成立自衛軍隊,由各國輪流指揮,美國只充當後援。短期內,美國不可能完全放棄在歐洲的領導地位,歐洲國家也不看好這個由法國牽頭的倡議。
 
北約早期的迅速壯大的催化劑來自一九五零年爆發的韓戰。它的基因中就有全球的戰略意識。中國、或是中國加上俄羅斯,做為假想的共同敵人並不陌生。大西洋國家慣性地把軍事威脅看成來自東方,西德總理艾德諾從首都伯恩飛往莫斯科時說,“我們進入的中國部分 (Sie bretreten jetzt den Chinesischen Sektor)。“ 近年來中俄在波羅的海的共同軍事演習,十二月初中俄三千公里天然氣管道通氣,中俄“准同盟”的關係看似成為北約打造了一個敵對目標。但是,北約東擴之後,納入了多個中歐、東歐、南歐、波羅的海新獨立前蘇聯國家,它們對中國的利益考量與西歐國家有別。所以聯合聲明的特點不在對華態度的統一,而是在分歧之下的折衷;不但沒有嚴詞,而且還婉地留了合作的後路。中國的回應很大度:中國的崛起是和平的,單邊主義及恐嚇才是給世界製造不安全的亂源。 指向哪國,聽者自然心知肚明。
 
這份被稱為“倫敦宣言”的聯合聲明,從起草到定稿都在會前達成共識,即使北約成立時的十二個北美西歐國家長期主導話語權,新成員數量眾多,而且絕大多數是17+1成員,沒有得罪中國的道理。最終在文件上還是採取一貫的最小公約數。
 
自九零年代中開始的北約擴容,看似壯大北約,把昔日華沙公約國陸續納入西方陣營,即使俄羅斯再崛起,北約第五條攻守同盟的防線推到俄羅斯家門口,當時看來挺有乘勝追擊的遠見,這些新成員國家需要拚經濟發展,況且不見得認同美國西歐的自由民主價值觀,他們實際上充當了北約打開城門引進的特洛伊木馬,並非外來陰謀製造出來的,諷刺意味令人叫絕。
 
北約下次峰會訂在二零二一年。組織內部已經成立了特別小組來研究策劃未來,明晰戰略目標,在政治層面合作,必須證明這個年過七旬的老牌組織沒有“腦死。今年的峰會已點名中國,且看未來兩年如何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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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乃蓤

周乃蓤

146篇文章 2年前更新

周乃蓤,台湾大学政治系毕业,美国华盛顿大学历史学博士,职业生涯一半在高校误人子弟,另一半从事所谓“历史初稿”的新闻采写,主要领域为财经新闻,曾任职路透社纽约分社及上海分社,亦曾担任过香港南华早报驻北京特派员。著有《国际财经新闻知识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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